姥姥七十六、姥爷七十三岁时,双双被查出得了癌症。姥姥得的是胃癌。什么也不能吃了,吃一口呕一口。姥爷得的是口腔癌,脸肿得不成人形,每天只能进些流质。姥姥看着姥爷说:“老天垂怜我们,让我走的时候能带上你。”姥爷是个教书的,在家里也是捧一本书。姥姥张罗一家老小的吃穿住行。
家里乱了套,妈妈舅舅们在商量,家里一下子出了两个病人该怎么办?姥姥朝他们手一挥,“你们别瞎张罗了,谁还能没个生老病死?我和你爸哪儿也不去,就在家里,让我们安静地度过最后的日子。”
姥姥翻出家里的库存布料,说:“老头子,你一生一世都穿着我做的衣服,这最后一趟远门,你还穿我做的吧。”“好。”姥爷回答很干脆。姥爷小姥姥三岁,一生都让姥姥宠着。我都亲耳听过姥爷撒娇。姥姥年轻时有好多的农田要操作,姥爷是个秀才,从来不会帮上一把。姥爷就搬一张凳子,坐姥姥身旁,讲好多好多的故事给姥姥听。
姥姥已经不怎么能进食了,可姥姥依然用手缝着他俩的寿衣。姥爷还是搬张小凳,坐在姥姥下方,递递东西。把线拿得好远好远,吃力地穿过针眼。他为姥姥穿了一辈子针线,姥姥总说我们,“你们连穿针都没你姥爷穿得好。”
两位老人病情时好时坏。姥姥疼得受不了时,就放下寿衣。姥爷就拿起修脚刀,对姥姥说:“我帮你把脚修修吧,只怕以后会下不了床了。”姥姥五个脚趾头有四个被折弯。脚面拱得高高的,后跟磨出厚厚的老茧。这老茧须得在水中泡很长时间,才能用修脚刀将它一点一点铲去。然后扒开每个脚趾,用矾塞进脚丫,最后用洗净的裹脚布一道一道地缠起来。几十年了,一直是姥爷为她做的,可这一次,姥爷明显地力不从心了,修修停停。我看着他们,泪水纷飞。
姥姥终于没能做完他俩的寿衣,就倒下了。姥爷对着舅舅们大发雷霆,“把你们妈妈送去治啊!你们这帮没良心的东西!”舅舅们忙不迭地联系车子。可姥爷又摆手,“算了,别让你妈再去折腾了。”
姥爷在姥姥床前一坐就是个把小时,姥姥常常处于昏睡状态。姥爷看姥姥干裂的双唇,不停地用小勺轻轻舀些水,沾湿她的唇,姥姥便睁开眼,用眼神谢谢他。
那天早晨,姥姥居然醒了。“小弟,”姥姥居然红了脸。姥爷忙抓起她的手贴在脸上,这是他们年轻时的昵称,姥姥已经好多年不叫了。“你今天真好看。”姥姥笑着看姥爷,然后就咽了气。姥爷坐那,一动也不动,像被抽去了所有的生气,一下子倒下了。一周后姥爷也飘然追逐而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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